賀霖帶著微微的酒意回了山莊。

他的心情還算不錯，因為今天見著了一個人。

那個人不是別人，而是錦衣衛的柳指揮使。柳指揮使向他說了好些關於陸案的事，同時告訴他方大宏這個人果然有問題，被牽扯進來的還有之前的宋貴妃。

他更加意識到當初陸詠被宋貴妃與方大宏利用，做了一顆犧牲的棋子。目的就是想要除掉先太子。

這是決定性的突破。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把這事告訴陸琬。

賀霖雖然喝了酒，但整個人卻十分的輕快，甚至比前些天回來得早了些。他翻身輕快的下了馬，闊步往擷芳館而去。

他跨進了擷芳館，覺得院子裏有些死氣沈沈的。賀霖忍不住往內走，一面走，一面高聲說：“琬琬，我給你帶來好消息了。”

當他揭起簾子的那一刻，怔住了。

半夏守在陸琬的床前哭，床上躺著那個人似乎睡著了。

半夏見了賀霖，忙起身來。

“怎麽呢？”

半夏上來稟說：“姑娘沒有醒過來。”

賀霖吃了一驚，他快步到跟前，彎下身來，喚了兩聲：“琬琬，琬琬！”

然而床上的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回應他。

“為什麽突然就昏睡過去呢？”賀霖緊盯著跟前的半夏，神情駭人。

半夏哭道：“姑娘午後喝了藥，還和奴婢說了會兒話，要奴婢幫忙記錄。才記錄完，姑娘說太累了，想要睡會兒。可是一直睡到了現在，怎麽叫也叫不醒了。”

賀霖身子一軟，他隱約明白是怎麽回事，彎下身來試了試鼻息，好在還有。又把了把脈，脈相很是微弱。

“這個傻子！”賀霖無力的捶了一下被子。

“大夫呢，怎麽不去請大夫？”

半夏一慌，忙說：“冬青姐姐已經派人去請了。”

“你說記錄，她記錄什麽呢？吃的什麽湯藥？”

半夏見賀霖那模樣像是要殺人一般，瑟瑟發抖，戰戰兢兢地說道：“記錄的本子三娘已經拿到大理寺去了。藥渣也一並帶過去了。”

賀霖聽說便去拉陸琬的手，痛心疾首的說道：“之前你答應我，做什麽決定會和我商量。到頭來還是不相信我，一意孤行！你要是出個事丟下我怎麽辦。陸琬，你給我醒來啊！”

半刻鐘後，大夫來了。

賀霖那裏也沒去，就守在陸琬的床前。他紅著眼圈看向那大夫，沖他道：“你過來看看，到底是什麽情況。”

大夫來之前聽說這位侯爺曾殺得韃子回了老家，心道必定是個嗜血的人，被這一吼，嚇得三魂丟了兩魂，趕緊上前與陸琬把脈。

然而大夫的臉色越來越不好，後來頭埋得低低的說：“尊夫人是中毒。”

“可能中了附子毒，你能解嗎？”

“吃了附子嗎？”大夫大驚，哪有人吃那個玩的。

“不吃也就沒事了，你只說她能不能好，毒能不能解？”賀霖強耐著性子說。

大夫對自己的醫術原本是有把握的，可是床上這女人都昏迷了，肯定吃了不少，說不定還是生附子，他如何能解。又怕自己解到一半最終還是無濟於事，讓這侯爺怪罪，到時候怕腦袋不能保。

“在下無能。”

賀霖聽了這句哪裏還能忍，一腳將那大夫踢開，走了出去，吩咐人去請太醫過來給陸琬看病。

賀霖一句話下去，立馬就有下人騎了馬奔往太醫院。

半個時辰後，曾太醫上門了。賀霖一直守在陸琬身邊沒有移開過一步。

太醫院的人見過的風浪多，曾太醫到了跟前還算鎮定。平靜的給陸琬把過脈，又將半夏叫來問了話，確定是附子中毒。

他忙吩咐人準備了炙甘草、蜂蜜、防風等藥用水煎了。賀霖親自把藥灌了進去。

“吃下這些就沒事了嗎？”

曾太醫略聽說過陸琬試藥的事，忙說：“能解附子毒。但是陸姑娘服用的湯藥本來就是反藥，在下還是頭回遇到，所以也不敢確定會不會立即見效。”

指甲深深的陷進了肉裏，賀霖竟一點感覺也沒有，他偏頭去看床上躺著的人，第一次感到有些無力。會不會因此而失去她？

此刻的他心中湧現出無限的悔意，要是這些天他能多抽出些時間陪陪她，也就察覺到她的不對勁，早一步阻止她，不會釀成現在這樣。要是他能讓她對自己再信任一點，對他能完全依靠，也不至於如此。

然而世上沒有如果，也不可能重新來過。

陸琬喝下解毒的湯藥半個時辰過去了，然而她還是沒有醒過來。賀霖只好又把曾太醫給叫了過來。

曾太醫不安的與陸琬把過脈，搖頭道：“解毒劑應該起了一定的作用，脈象沒有之前那般微弱了，但是陸姑娘為何還不能醒來。再下也不大清楚。再等等看吧。”

賀霖頹然的坐在那裏。他怔怔的看著床上的人，想起了一年多前他接到了母親病重回去探望的事來。

那時候母親也如陸琬這樣一直躺在病床上，那時候母親時而昏迷時而清醒，後來連他也認不得了。他也是守在母親的床前，就如現在這樣。三天後，母親卻沒有挺過去，追隨父親走了。

他自小就跟著父親在軍營中長大，很少回家與母親團聚，所以他生性淡漠，對親情看得並不重。甚至有時候不知該如何與家人相處。但他每次回去，母親那發自內心的笑，至今他還記得。

這一生對他而言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東西，如今對他來說最寶貴的東西，莫過於床上的這個女人。她親口答應過的，只要陸家的案子一結束，他們就成親。他甚至已經去向皇帝請了旨，就等著賜婚。

眼見著就要與她成為一家人了，現在她卻昏迷不醒。賀霖紅著眼圈，伸出手來，細細的摩挲著陸琬的臉。遇到她的時候，她是個連笑也不會笑的木頭。她不是不會笑，只是把一切都隱藏起來，故作堅強罷了。

這個傻傻的女人，她不信守承諾。

賀霖心裏只覺得憋悶，半晌才擠出來一句話：“陸琬！你給我起來，快給我起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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